在威尼斯的迷宮巷弄裡,我們有一棟房子,一棟暫時的房子。
在遊客都離去的午夜,極靜,巷子裡哪家 老人咳嗽、哪家女兒和男友親吻、
哪隻鴿子又不睡覺發出恐怖的、像老奶奶哽到般的咕咕聲,都宛若被 耳機罩著,清晰地傳入耳底。
日出前,也極靜,直到清掃工人的掃帚劃過你家門前,窸窸嗦嗦地取下你掛在門口的垃圾,
然後,附近 教堂第一個鐘聲響起,第一束陽光射向聖馬可廣場,威尼斯商人和旅人的一天甦醒了。
我知道,旅行一個地方再久,吃再多當地食物,旅人終究是旅人, 不過假裝幾天當地人總行吧?
於是,我們開始試著在旅行中租房子。
在威尼斯租房子,在古印加人的首都庫斯科,我們也為自己找了一個流浪中的家。
除了進亞馬遜叢林和 馬丘比丘的那些日子,兩個月來,我們都窩在裡頭練習西班牙文,
或是研究我們在市場裡全憑好奇而買、 完全不知道是什麼的神奇果蔬與肉乾。
每天清晨五點開始,樓下總會有個男人不停大喊 pizza!pizza!
我想了好多天,想不透祕魯人怎麼這麼 愛吃 pizza,而且早上五點就吃?!
住了一星期才發現,原來我家對面是小巴車站,
每天五點開始就有車開往頂頂大名的聖谷 sacred valley,那裡有一站叫〝pisac〞。
在倫敦,我們的公寓在格林威治天文台正對面,
每天晚上走出陽台,就可以清楚的看到藍綠色的子午線 射向天際,
那時,我們的環球旅行正進行了一半。
倫敦夜未眠時,我會站在陽台上,看著那道若隱若現 的雷射絲線,提醒自己,世界之大,還有一半的路得走;
一邊感嘆世界之大,即便繞她一千次,也看不 完學不完。
公寓的樓下是個足球場,每天早上體育老師帶著學生來踢球,每天傍晚,下班的上班族來踢球,
我沒找著帥得像貝克漢一樣的男人,肚子微凸,頭頂微禿的倒是不少。
一日清晨,陽台上多了一顆足球,我不 知道是誰的,也不知該問誰。
那天,貝克漢正式宣布退休。
在巴黎,公寓樓下就是一家麵包店,以及再熟悉不過的家樂福。
每天,有一隻非常胖非常胖的貓,會在 公寓天井的石磚上打滾,
有時,他會靜靜坐著,看著我抓著用紙包裹的法國麵包進門。 
有時候,我為了逃避巴黎地鐵濃濃的尿味而躺在公寓裡,透過窗戶仰望巴黎人家頂上一個個凸起的小煙囪、
看著對面身材姣好的法國女人晒蕾絲內衣、數著到底有幾條陽光灑落在花布床單上......
然後,飄泊的 靈魂突然安定了下來,
便像某個在自己家的午後,窩在沙發上睡著了。